【同古堂】谁才是清代扬州界画先行者?
2019-11-15

清初,文人画盛行,画派亦是纷呈,其中山水以娄东派、虞山派为宗,花卉虫鸟等则是常州派作正统,画坛几为王时敏、恽寿平等“清六家”主盟。

 

如此从者云集之际,扬州界画一脉却未显颓势,又自成一派,可谓殊为不易。此画派主要以李寅、袁江、萧晨、禹之鼎、颜峄等人为代表,他们师法唐宋,技法工稳,画作介于书卷与幽趣之间,颇是独树一帜。

 

 

 

 

1

界画流派,源远流长

 

 

 

关于界画,可谓源远流长。

 

顾恺之于《魏晋胜流画赞》中曾言“凡画,人最难,次山水,次狗马;台榭一定器耳,难成而易好,不待迁想妙得也。”其中“台榭一定器耳”,即是以界尺为器。

 

唐代懿德太子墓墓道西壁《阙楼图》中所绘之王宫阙楼,亦是界画绘法,构图气势磅礴,雍容典丽。而据陶宗仪在《辍耕录》所载,也可知“画家十三科”中,包括“界画楼台”。

 

事实上,界画不似文人画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其画工甚难,对于矩制法度有极高要求,如《清容居士集》卷四十五所载“尺寸层叠皆以准绳为则,殆犹修内司法式,分秒不得逾越。”可窥一二。

 

因此,后世以此为专艺者,亦是不乏,只是因文人画被奉为正脉,而逐渐式微。

 

 

 

 

2

扬州界画,李寅先行

 

 

 

及至清初,扬州一派盛世景象。

 

彼时,有“海内文人,半集维扬”之说,各地文士荟萃,商贾众矣,审美情趣也是“异彩出奇”,不为世俗所诱。因此,百花齐放之余,倍受贬抑的扬州界画也随之复兴。其继先贤传统,又融院体画法,推陈出新,自是别具一格。

 

其中,李寅为扬州界画流派之先行者。因此,研究其画作,对于扬州界画发展史,颇具意义。

 

不过,其画作传世不多,也甚少为文人士大夫诗词所咏,因而长期湮没无闻。诸画史记录等,寄言亦是寥寥数笔。

 

李寅,生卒年不详,字白也,号东柯,江都(今江苏扬州)人,擅画山水,楼阁及花鸟,画风工细,设色娟妍。善花卉与萧晨齐名。作桃花、杨柳称神品。兼工山水,千邱万壑,层出不穷,设色亦娟妍工丽。善摹北宋人山水往往乱真。兼善界画。

 

康熙四十年,李寅法李唐笔作江亭凭眺图,现藏南京博物院。四十四年作平远山水图,现藏日本。《江都县志》、《扬州画舫录》、《图绘宝鉴续纂》、《清朝书画家笔录》、《榆园画志》中有载。

 

界画名家“颜峄、颜岳”二人皆师从李寅。谢稚柳于其《鉴余杂稿》中则言:“李寅画派出于蓝瑛,而袁江出于李寅。”另有一人“宋旭”,亦师于李白也。

 

颜峄(生卒年不详),主要活动于清顺治、康熙年间,字青来,江苏扬州人。出李寅门下,山水、人物师法北宋,笔墨苍劲,能界画,尤擅米家山水,由淡入浓,细细加点,妙能融化无迹,对日本绘画影响极大。

 

颜岳,生卒年不详,清代画家。峄兄,江苏扬州人,擅画山水、花鸟、与峄同,得宋人遗意,用笔工整细腻,传世作品甚少,有《花鸟图》及《桃花双禽图》。

 

宋旭,扬州人,工人物,山水,李寅之弟子也。

 

 

 

 

3

李寅考据,生卒画艺

 

 

 

李寅,生卒不详,大致可推断其应活动与顺治、康熙年间。

 

《中国古代书画目录卷四》,上海文物店藏,李寅作《秋色图》,题识中所作时间为“康熙甲辰”,即1664年,《江上孤亭图》则作于“康熙甲申”,为1704年。另有《平远山水图》作于康熙四十四年,为1705年。

 

若李寅作《秋色图》为二十岁计,则其至少应活跃于“1644—1705”年间。即其生于明末清初,活跃于顺治、康熙两朝。

 

此外,李寅绘画技艺,可谓造诣精深。清人著言中,以为其可接法唐宋,几至乱真。

 

清韩昂《图绘宝鉴续纂》云:“李寅画法唐宋,几无别焉。”;清人《读画辑略》亦载:“善摹北宋人山水,往往乱真。兼善界画楼阁台榭。仇英能品,尚不肯法也”。

 

据此可知,李寅善唐宋山水,而界画亦可。

 

另,清代谢垄《书画所见录》载:”白也工界划楼台,其巨制梁柱榱栋老于木工者,较其间架丝毫不爽,山石皆斧劈皴。”

 

李斗《扬州画舫录》卷二中也有提及“ 李寅,字白也,江都人。与萧灵曦齐名,画《桃花杨柳图》,称神品,载在县志。”

 

亦可知其与萧晨齐名。

 

 

 

 

4

李寅《碧山秋浦图》

 

 

 

李寅与袁江、袁耀等同为扬州人,对他们的画风影响应当很大。袁氏被誉为“清代界画第一”,谢堃曾评:“苍古不及李寅,而秀雅过之”。可见,李寅与袁氏绘画,各有千秋。

 

李寅作《碧山秋浦图》,为其精心之作。画中层次分明,构图疏密有致,远近高低无不具备。但见高山连绵,雄壮辉宏,建筑细密繁丽,装饰考究,景色亦是秀美,云雾缭绕山间,烟波浩渺,犹是仙境瀛台。

 

李寅作《碧山秋浦图》

中贸圣佳2019秋季拍卖

 

设色绢本 立轴 185.3*99.2

题识:甲戌二月李寅画。

钤印:李寅印、辰陬、永安沈氏藏书画印

 

 

建筑绘制,尤垂生阁,甚为严谨写实,精微细致。

 

李寅作《碧山秋浦图》局部

中贸圣佳2019秋季拍卖

 

亭屋隐于山间,砖瓦可见,悠闲静谧。

 

李寅作《碧山秋浦图》局部

中贸圣佳2019秋季拍卖

 

高士对坐,衣饰宽大修长,发冠朝上,有魏晋之风。

 

李寅作《碧山秋浦图》局部

中贸圣佳2019秋季拍卖

 

老者疏懒,有侧听秋风之姿。

 

李寅作《碧山秋浦图》局部

中贸圣佳2019秋季拍卖

 

渔翁独钓,满江闲情。

 

李寅作《碧山秋浦图》局部

中贸圣佳2019秋季拍卖

 

栈道险峻,叠于峰峦老树,跨谷凌虚也。

 

李寅作《碧山秋浦图》局部

中贸圣佳2019秋季拍卖

 

江水栈道,呈浩渺浑然之境。

 

李寅作《碧山秋浦图》局部

中贸圣佳2019秋季拍卖

 

山峦气象巍峨,皴染予人坚实之感。

 

李寅作《碧山秋浦图》局部

中贸圣佳2019秋季拍卖

 

山水亦未过多积染,而是以线条虚实,色调冷暖结合,有南宋山水画遗韵。

 

李寅作《碧山秋浦图》局部

中贸圣佳2019秋季拍卖

 

丛树设色协调、淡雅,有巧夺造化之美。

 

李寅作《碧山秋浦图》局部

中贸圣佳2019秋季拍卖

 

纵观此《碧山秋浦图》,依山傍水之布局,云雾氤氲,水域以细笔勒画水纹,顿觉波光潋滟。

 

画中“云海、江涛、高士、宫阁、苍树、坚石”等,既有山水画之文人逸趣,又不乏界画之周至,诚是法度与雅趣皆具,逸品之作也。

 

另画中题识“甲戌二月李寅画”,可知此画作于1694年,据其生卒推断,此时,李寅正值技法大成之时,亦是难得。

 

事实上,李寅于画事,一直在尝试改变传统思维,如其《雪岭盘车图》中题跋所言之逆取其势,以上视下:“近之政绩事者,无论优与劣,惟知由下而上视。故耸其上,注其下,是犹立丰垣之根,不复更见外有天地也……是犹以上视下,亦犹文以逆衬顺略无间耳。东柯李寅并识。

 

李寅作《雪岭盘车图》故宫博物院藏

 

《碧山秋浦图》中钤印“永安沈氏藏书画印”暂不可考。

 

李寅作《碧山秋浦图》局部

中贸圣佳2019秋季拍卖

 

当为清末福建望族,书画收藏大家。明清画作常见钤有此印,如故宫博物院所藏的曾鲸《葛一龙像》和台北故官博物院所藏的文嘉《江南春色图》。

 

文嘉《江南春色图》台北故官博物院

 

曾鲸《葛一龙像》故宫博物院

 

沈氏钤盖章章有纪律可循,大多钤于画心之左下角,可见惜画之心。

 

曾鲸《葛一龙像》故宫博物院 钤印

 

李寅作《碧山秋浦图》局部 钤印

中贸圣佳2019秋季拍卖

 

 

 

 

5

文人李寅诗画兼善

 

 

 

同于其他界画画家,李寅可谓诗画兼善。

 

如其作于壬午年秋日《唐太宗芙蓉园》,山东博物馆藏,诗云“斗角钩心栋宇宏,匠心自别众难同。明如娄子睇犹失,巧尽般输恐未工。”,其中“般输”即“班输”鲁班,可知其对于界画刻画毫分缕析,颇是自得。

 

或作于癸未新秋《红楼夜宴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诗云“红袖吹箫翠袖诗,黛蛾轻蹙绛脣和。望人留得风迹烟,织花楼月送波流。”,诗文有思古之情,也可知李寅画艺之外的文学修养。

 

《仿郭熙山水图轴》中亦有题诗“一峰未断一峰连,深谷回溪吐大渊。中有山村压水阁,酒帘挑在马头边”。

 

而庚申秋月作《山水楼阁图》,故宫博物院藏,有钤印“臣寅”,尤值得考究。据此印或可推断李寅曾供职宫廷。

 

李寅作《山水楼阁图》故宫博物院藏

 

 

庚申年为1680年。另据王汉先生《清初界画李寅考》中所言,李佐贤著《书画鉴影》卷十八载“对幅设色工笔林峦。题在上。庚午秋九月拟李营秋画法。为蒙翁先生。李寅行书四行。押尾白七,臣寅壶芦印。又圆印不辨”。

 

其中押尾“白七”应为“白也”之误。而画作亦有“臣寅”钤印。庚午年为1690年。

 

可知1680-1690年左右,李寅或供职于宫廷。

 

据考,李寅与梁清标有交集。梁氏“蕉林新馆”落成后,李寅、萧晨、乔莱等人都曾绘制《蕉林书屋图》。其中李寅画作,翁方纲《复初斋诗集》中有过数次记载。

 

私以为,李寅之文学才识应是不低,只是不为后世所知而已。其绘画技艺自是不用多言,如《恽南田蕉林书屋图为春湖题》中所咏“檇李记蕉窗,梁家轴又双。谁能恽格拟,气合李寅降”。

 

 

6

结语

 

李寅作为扬州界画的先驱,且能以诗入画,笔墨皴染也是文人独运,风格才情胜于寻常界画远矣。

 

此外,其上承唐宋笔意,下启扬州界画一脉,更是影响深远,不可不察。不过,李寅画作,流传甚少,且多藏于各大博物院中,流传市面者可谓寥寥。

 

其“从心所欲,且不逾矩”,幽情雅趣,可为“界画”正名也。

 

 

 

参考资料:

派中有派,清代扬州画派风格探究

王汉:清初界画家李寅考

谭怡蕊:界画亦是无声诗—试析李寅、萧晨、二袁画中的诗情

 

 

 

 

——END——

 

观书时自得新解,作事便应同古人


文:子卿先生,图:中贸圣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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